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陈风·月出
月下,曾经伫立过无数孤寂的生命。那里,有举杯独酌、徘徊不定的诗人;有素手抚琴、心静如水的红颜;有独自天涯、孤单落寞的游子;有相隔千里、相思满地的眷侣。当然,那里还有早已沉默的舞榭歌台,早已消散的风流缱绻。月下的故事,无论聚散,无论浮沉,总带着几分诗意。
相逢月下,依着彼此,夜半无人的时候说地老天荒;相思月下,举酒赋诗,对着多情的月光说不离不弃。这样的情节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月光下,无论是海上明月、天涯此时,还是夜月幽梦、春风柔情,都让人神往。可越是神往,就越容易悲凉。只因那样的情怀、那样的诗意,如今已经很难再现。
在历代文人的眼中,月亮恰似梦中情人,他们不但寄情抒怀,还给月亮冠上了许多文雅别致的称谓,在不少诗词歌赋中,月亮的别名和美称层出不穷。如以“金”命名的有:金波、金蟾、金魄、金盘、金镜、金轮、金兔等;以“玉”命名的有:玉弓、玉桂、玉羊、玉兔、玉盘等,不胜枚举。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李白《朗月行》;“下来闲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谪降仙”——僧惠洪《秋千》;“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李朴《中秋》,就把月亮美称为“蟾宫”、“皓魄”。
洒向人间是清辉。新月如眉、残月如钩、满月如镜。月有阴晴圆缺,但常看常新。圆月如盘,团团圆圆;残月如钩,残缺不全。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勾起了人们无限的想象以及缠绵渺远的情思。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佚名《古诗十九首·孟冬寒气至》;“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曹操《观沧海》。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李白《子夜吴歌·秋歌》;“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李白《关山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李白《把酒问月》。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竹里馆》;“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山居秋暝》。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刘长卿《苕溪酬梁耿别后见寄》。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李贺《马诗共二十三首·其五》;“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宿建德江》;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苏轼《阳关曲·暮云收尽溢清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古代交通不发达,即使是去邻村邻县,也要几日甚至几十日的光景。离家在外,仰望明月,或是寄托恋人间的相思,以月寄托相思之情;或是蕴含对故乡、亲人、朋友的无限思念,抒发思乡怀人之感。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静夜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九龄《望月怀远》;“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月夜忆舍弟》;“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杜甫《江汉》;“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当年只自守空帷,梦里关山觉别离。不见乡书传雁足,唯看新月吐蛾眉。”——王涯《秋思赠远》。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白居易《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月有感聊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泊船瓜洲》;“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晏几道《临江仙》。
自古以来,文人骚客留下了不少为人称道的佳联。相传粤东才子宋湘,中秋之夜仰望明月,吟得一句上联:“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但他苦思冥想,也拟不出相媲美的下联,直到那年除夕晚上,想到明天是新年,触动灵感,才写出下联:“今夜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结构严谨,浅显明快,堪称佳对。
重庆巫峡瑶上有一副妙联:“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山山山秀巫山山秀秀非常”。运用叠字手法写出了“月到中秋分外明”的特色,与巫山秀色为内容的下联相对,珠联璧合;上海豫园得月楼联:“楼高但任云飞过池小能将月送来”,给人以哲理启迪。
台湾阿里山古月亭联:“满地花阴风弄影一亭山色月窥人”,“弄”、“窥”两字用得恰到好处,最能传神;杭州西湖水月亭联:“水凭冷暖溪间休寻何处来源咏曲驻斜晖湖边风景随人可;月自圆缺亭畔莫问当年初照举杯邀今夕天上嫦娥认我不”,典雅明丽,极富想象力。
清时有李北水和张南月两同窗,于中秋月夜登楼赏月,但见月光如水,水亮如镜。李生仰望北斗,低顾江澜,自感名如天意,出联曰:“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此上联既有“水底连天天连水”的景色,又巧妙地嵌入作者“北水”之名,实为一绝,李生自鸣得意。张生也赞好句,但苦于自己一时无以为对,正在为难,忽见栖于楼顶之孤雁飞起,月照其影同去,于是心有灵犀,对曰:“南楼一雁,月中带影一双飞。”此联也嵌“南月”之名,亦有“月中带影影月中”之意,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李白《把酒问月》)。“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孤悬的月亮,见证了人间的沧海桑田,这一缕月光如水,成就了多少文人的雅趣闲情,留下了多少千古传诵的名篇。借那一缕月色,诉说绵绵的思念。人生无常,有数不清的日升月落。但新月如眉,残月如钩,满月的时刻总是那么的少。找不到知音的墨客们,也只能在这琼楼玉宇之间抒发淡淡的愁苦与哀伤。
千百年以后,在这个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世界里,我们看到的是声色犬马,看到的是物欲横流,却很少能看到月光下的沉吟、月光下的叹息。钢筋混凝土筑造的世界,月光的温柔与写意,似乎早已被封存,只剩下那一抹清白,淡淡地浮在那里,无人问津。于是,所有浪漫与清雅,所有诗情与画意,都只能在古老的诗行里找到片段。
在这个躁动的世界,伴随着狂乱的节奏,人们已经很难找回那份宁静与自然。面具下,隐藏着太多扭曲和迷惘的灵魂;灯火里,穿梭着太多追逐和争斗的生命。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们,也习惯了坚硬和冷漠、挣扎和虚伪。所以,纵然是明月千里,也很少有人再去想,几分在扬州、几分在天涯;很少有人再去问,何人在徘徊、何人在相思。那些月下的故事,也就只能是过眼云烟。可我们知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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