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不褪色的周末夜

文/姜少杰

常常想起那些美得永不褪色的周末夜，那段忙里偷闲的时光，那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向往之情……

记得一个春末夏初的周末夜，十五岁的我和十七岁的三姐静静地趴在福山老家西屋间的后窗上，看着窗外摇曳在微风中的浓浓黑夜，屏息静听着从流光溢彩的四爹家的场院里飘来的悠扬歌声——奚秀兰的《绿岛小夜曲》，一时间心驰神往。

从小窗往东看，天上的月亮此刻正静静地斜挂在四妈家门前的白杨树梢上，圆圆的、大大的，奇怪地发出了橘黄的色彩。一阵风吹过，屋后、道旁的树们，都轻轻摇动起自己美丽的影子来，还发出了欢快的低语！

房后东北边四爹家院里那台二十四寸公用大彩电正开着，不时传来大人孩子们的欢笑声和掌声，偶尔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和喊叫声。

我和姐姐实在是禁不住歌声的诱惑，有繁重学习任务的我俩，跟妈妈请假后也急急地往四爹家赶。

四爹家的院门永远是敞开的。

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们，都聚精会神地围在电视机旁——那是年的一个月夜，改革开放没多久，当时我们村里有黑白电视机的人家都少。这台大彩电作为全村人共有的娱乐设施，平常就放在电工四爹家里，由他负责播放。每晚村南村北的很多人都会涌来，有人白天也会前来观看，我们姐弟通常会在周末和放长假的夜里来看。

遗憾的是《绿岛小夜曲》已经唱完！还好，风情万种的奚秀兰又接着演唱起《阿里山的姑娘》和《我的祖国》来。她活力四射的歌舞、沁人心脾的歌喉、优雅曼妙的舞姿激荡着我们的心——心灵已经被快乐和幸福感涨满了！

接下来，是部让人泪流满面的巴西电视剧《女奴》，女主角“伊佐拉”至真、至善、至美的形象和跌宕起伏的命运，轻轻柔柔就打动了我们姐妹俩的少女心！心一会儿被揪得紧紧，一会儿泪流满面，一会儿又幸福满溢！等我们看完已是夜深，不知何时，身旁的人已离开了不少，我们要帮四爹把电视搬进里屋，四爹说：“不用，我自己来，你俩早点回家睡觉去吧！”

好多年前，从电视机被搬进四爹家那一刻起吧，我就是位铁杆电视迷了，看起电视来一动不动，谁叫都听不见的。小学时，我热恋《铁臂阿童木》，一听到主题曲我就开始热血沸腾，马上从自家往四爹家飞跑。“越过辽阔天空,啦啦啦飞向遥远群星,来吧,阿童木,爱科学的好少年。善良勇敢的,啦啦啦铁臂阿童木,十万马力,七大神力,无私无畏的阿童木……”这主题曲到今天我还是记忆犹新，当年阿童木的神勇和命运就更让我牵肠挂肚了！后来我又喜欢上了《大西洋底来的人》，这位来自水底的超人和科学家们之间的故事也深深吸引了我，这两部电视剧一般都被安排在较晚时段播放，这样有时我就是走得最晚的那个人。

冬天里电视机要被放到四爹家的大炕上播放，四妈坐在炕上，我坐在地上的高板凳上，炉火烧得旺旺的。四妈一边和我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儿，一边就不停地打起瞌睡来，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突然一激灵又醒过来，嘴里念叨着：“月，快走快走吧！挺晚挺晚的了！”我为了能看明白主人公的命运到底如何，有时就厚着脸皮不肯走。四爹却从来没有过不耐烦的时候，他从来没赶我走过。记忆里他情绪总是十分的平和，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老像白得了啥宝贝似的。今天的我是张学友的歌迷，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的歌很对我心思，而是他的模样、神情都特别像当年的我四爹。

四爹家的墙上贴满了奖状，我曾在两集剧的中间细看了看，那些奖状有的是镇里发的，有的是县里发的，写着各种“福山县优秀党员”、“福山县优秀电工”、“福山镇先进个人”的毛笔字并盖着大红印。“哎呀四爹，这么多奖状都是您一个人得的呀？”四爹的表情和声音都高兴起来，端坐在炕沿上随时准备捅炉子的他“嗯！”了一声，笑了！回家后我跟妈提起这事，妈说：“嗯，你四爹这辈子可真没辱没自己‘老八路’的名声，一辈子最是个老积极！还别说，他管干什么事还都真像那么把壶!”

我想起来了。每次姥爷来我们家做客时，妈妈都要做满满一桌子好饭，再请四爹、大爹等人来陪客。姥爷欣赏四爹曾是英雄，四爹也会陪姥爷划拳玩，“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他总是陪得姥爷兴起，姥爷的声音会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爽朗，我妈妈就会非常高兴了！每次刚进门、陪着客、要回家之时，四爹都会对姥爷和我们家人很恭敬有礼，净说些让姥爷开心的话，既能让见过大世面的姥爷高兴地喝足了酒，大家还都喝不醉，这就是四爹每次都被请来陪客的原因。

四爹外号“老八路”，人家是曾上过朝鲜战场的战斗英雄！为此全村人都尊重他，他也十分珍惜这份荣誉，他家里奖状上方的红丝绒上挂着好几颗军功章呢！

从前的农村是经常停电的，那时大家可能正吃着饭、看着电视或写着作业。一般十分钟之内准会重新来电——四爹去村委会合闸送的电。记得有几个雷雨天、暴风雪天的日子，十分钟内没有来电，妈妈念叨着：“这么大的雷（雨、雪），老八路今天可能就不会去送电了吧？”不会的，半夜醒来，电准成来了！这种幸福感在四爹退休后我们愈发得感受明显——新上任的年轻电工觉多，停电后常常是一晚上就没有电了，要等到第二天白天才会重新来电。

四妈是位小个子的女人，大人们有时会叫她的外号“小老婆”，那是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小巧玲珑的缘故。据说四爹家当年特别穷，一家五兄弟只能穿同一条裤子上街。四妈不嫌他家穷。她喜欢人，见人就爱说爱笑爱闹的，她欢迎大家去她家。平常只要四爹不在家，她都会自己插上电源，打开电视，调好天线，让我们先看着，业务非常熟练，态度十分热情。

我曾在一个初秋天，在我家里没人自己又没带钥匙时，被请进她家并被允许在她家的里屋和院子间里出外进地待了整整一下午，看着太阳从头顶落到西山，看四妈忙里忙外地收拾着玉米粒，听她夸我已故的奶奶有一口好东西都要分享给四邻五舍的热心肠，听她的赞叹声：“啧啧，那位老人家，我和她真没噶活够啊！”这是我第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有关我奶奶的评价。只是我从没见四妈去田地里干过农活——长得太瘦弱了的缘故吧！她家门口有几棵白杨树，春天里，她常常要儿子早早上树去摘下我喜欢玩的“毛毛绒”，和在玉米面里做出大片片来，欢欢喜喜地从后窗送给我们家三五个：“快尝尝吧！热乎乎的，喷香喷香的啊……”

提起故乡，我总是忘不了那些有彩电陪伴的美得永不褪色的周末夜，忘不了成全了我梦想的敬业爱岗的四爹，忘不了忍住困陪我看电视到深夜的四妈，忘不了在热情的她家里度过的那一下午闲暇时光和她的“毛毛绒”大片片……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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